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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八章 天懸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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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一月在天懸關已是隆冬, 大雪窸窸窣窣下了一夜, 早起時能聽到關中的小吏和一些尋差事做零工的人們鏟雪的聲音。這樣的時節, 大雪封路, 馬不好跑,因此也不會有零散的牧民來打秋風。城裏的氛圍自然也悠閑自得, 時不時能看到籠著袖的路人邊走邊打呵欠。

這是整個大夏的西北極點,是軍鎮, 裏面的常住居民大多都是軍眷, 又或是圍繞守軍而產生的各種服務, 比如勾欄。大清早的,一個軍漢就這般連滾帶爬的從勾欄院裏滾了出來, 連鞋子都來不及穿。他在地上翻滾一圈, 又毫不在意地爬起來,掛上討好的笑說道:“媽媽……”

“呸!”老鴇插著腰吐了聲,指著那軍漢大罵道:“誰是你媽媽, 沒錢就別來!本店概不賒賬!!你若下次再來,看我不打斷你的腿!”

說罷, 老鴇扭著腰就往裏走。

那軍漢也在後呸了一聲, 撈起散落在一邊的鞋子嗅嗅, 這才罵罵咧咧地穿上。天上飄了些雪粒子,軍漢於是佝僂起身子,把自己縮在襖子裏,朝城門處走去,眼珠子四處打轉, 低聲嘀咕:“這可真不是人過的日子。”

“吳老三!”城門處有當值的朝他招招手,上下看了他一眼,露出暧昧的笑,“昨夜風流快活去了吧?”

“快活了一夜,被人趕出來了!”吳老三恨恨的說道,又呸了聲,“嫌老子沒錢。不知道的時候笑成花,什麽話都說得出口。知道就轉眼間好似我是她殺父仇人似的。”

於是同僚大笑起來,說道:“女表子無情,戲子無義,老哥可別動了凡心了。”他哥兩好似的搭住了吳老三肩膀,低聲在吳老三的耳邊道:“最近就有外財可得,你怕什麽,到時候什麽頭牌都隨你挑。”

吳老三心中一動,左右看看,說道:“又是……”

他見同僚點點頭,於是皺了眉,道:“最近外面也要得太急了吧?這三天兩頭的。”

“怕什麽?上面人不說話,哪輪得到我們開口?”同僚笑笑,“到時候我們多收點守門費就是,比起孝敬上面的人,這錢就是小錢了,想來也不至於付不出。”

吳老三點點頭,兩人正說話間,就見前方有車隊緩緩駛來。這兩人都是老油子了,當下互相使了個眼色,吳老三不當值,便在一旁看熱鬧。同僚對他笑笑說道:“待會兒兄弟請你喝酒。”

言罷,他整整額上的頭盔,又理理衣甲,高聲道:“慢著,這是何物啊!”

“不過是普通的貨物,軍爺您看,這是文書。”為首的商人拱手笑道,遞上文書。

軍漢看了看文書,拉出吊兒郎當的笑,說道:“依照慣例,出關的東西,都得再查。”

那商人頓時皺了皺眉頭,他也不是第一次來了,知道這些慣例,無非就是從層層油水裏再刮掉一層,收入囊中。商人回頭看了一眼馬車,就熟練地掛上諂媚的笑容,點頭哈腰的說道:“這是一點辛苦費,還請軍爺笑納。”

軍漢捏了捏手裏的銀錠,嘿嘿一笑,道:“我們這麽多人,這麽一點兒哪夠分?”

商人面容不改,又塞了一錠來。軍漢這才哈哈大笑,拍著商人的肩膀,說道:“既然文書俱全,我們也不為難你,例行檢查,你放心就是。”

商人得了準信,放下心來。軍漢帶著人隨意翻了翻,又拿著兵器隨便戳下,將姿態做了個十足。軍漢將手一揮,就準備放行出關。

就在此時,突然聽得一陣喧嘩之聲從城墻上響起,跟著則是命令聲:“有一大隊人馬過來了!全軍待命。”

軍漢立時握緊了手中的武器,守在城門處,也不管商人了。如今互市已經斷了好幾年,以往還有牧民過來賣馬,但現在都沒有了,反倒是劫掠的強盜來得多。只是眼下的時節並不是賊寇到來的季節,因此大家也就只是戒備,而非真的要關閉城門準備迎戰。

眾人人心惶惶之際,城中那頭傳來了馬蹄聲,眾人急忙張望過去,只見一個少年縱馬而來,在他身後,則是數位人馬,眾人都不怎麽熟悉,但唯有一人,是這天懸關中無人不知,無人不曉的人——沈以逸。

“沈總兵!!”眾人轟然行禮高呼。

沈以逸掃了一眼眾人,又看了一眼目不斜視的霍慶山,沒有多話,只是沈默地跟在自己弟弟的身後。

馬匹如風疾馳過城,那商人張望了許久,悄聲問一旁的守衛道:“這是出了什麽事?”

那軍漢擺了擺手,一臉的不耐,回道:“問那麽多做什麽,待到事了,你就趕緊出關去吧!”

北方起風時,大風就如同刀割一般,卷起千重雪,又紛紛揚揚地落在人身上。蕭鸞朝身後看去,一路送行的人已經不見蹤影,蕭鸞有些惆悵憂郁,長長地嘆了口氣。錢多爾見慣了離別,倒是灑脫許多,說道:“殿下莫要擔憂,只要人活著,就總能見面的。”

蕭鸞嗯了一聲,她聽到了馬蹄的響動聲音,也就回轉過頭來,不再朝來處望,以免讓旁人察覺。不多時,沈引玉一馬當先,沖了過來,他看到蕭鸞,急忙下馬,嗷嗷的一聲大叫,就朝蕭鸞撲過去,大喊道:“六郎六郎!!”

蕭鸞被撞了個滿懷,悶哼一聲,要不是她如今久經沙場,下盤極穩,只怕要被沈引玉撞出一個筋鬥過去。只是許久不見的小夥伴這樣高興,蕭鸞也是十分的高興,不過她的手還沒動,就聽一聲低咳聲。蕭鸞一扭頭,就見已經換回男裝的齊霽真正盯著自己。

蕭鸞身子一抖,急忙抓住了沈引玉的肩膀,把他推遠了些,幹笑道:“蠻奴瞧你這個樣子,也不怕其他人笑話。”

“誰笑話我,看我不把他抽筋扒皮了去!”沈引玉的聲音裏還帶著鼻音,哭哭啼啼的。他身後傳來一聲冷笑聲,沈引玉激動地回轉頭,要看是哪個沒長眼的給他難看,結果卻對上了自己大哥冷笑的臉。

沈引玉只好回轉頭來,朝蕭鸞哭訴道:“六郎你去了哪裏,這幾個月可讓我們好找。”

蕭鸞掃了一眼沈以逸,又笑:“去了北狄轉了一圈,我這不是回來了麽?”

說到這裏,沈引玉頓時想起了塔娜來,咬牙切齒地道:“那個死女人莫要讓我再見到她,否則我定要……”正說話間,沈引玉頭一痛,他捂住腦袋,見蕭鸞正繃著神色看著自己,頓覺莫名。

“她給了我不少東西,若不是她,我們已經死在北狄了。”

可若不是她,你也不會流落到北狄啊。沈引玉想著,卻不敢說話,只是一側頭,見身後這滿滿的馬和人,頓時一驚,說話也結結巴巴起來:“這些……這些是……”沈引玉自幼就愛馬,看到這些馬匹無一不好,簡直萬裏挑一,頓時眼饞得緊,他還要待說,卻見蕭鸞對他搖了搖頭,道:“不先介紹一下麽?”

沈引玉急忙轉身,對蕭鸞道:“這是天懸關總兵沈以逸。”

蕭鸞和齊霽真聞言,便都看了沈引玉一眼,但也僅僅只有短短的一瞬間,蕭鸞就朝沈以逸點頭道:“沈總兵,久仰大名。”

“微臣見過成王殿下。”沈以逸下馬行禮。蕭鸞急忙虛虛一扶,笑道:“蠻奴與我一同長大,他的兄長,本王自然以兄長之禮相待,沈總兵不必多禮。”

沈以逸一笑,言語中也帶了些許的無奈來:“我阿弟年幼沖動,我與阿爹都不在他身邊,幸得殿下多有照拂。”

“哪裏哪裏。”

兩人你來我往客套幾句,沈以逸掃了一眼後面沈默的人和馬,也識趣地沒有多問,只是道:“此處風雪大,實在寒冷,還請入關吧。”

蕭鸞點了點頭,比了個請,這才道:“我帶回的人馬較多,還請總兵給個方便的地方。”沈以逸點頭答應下來,他叫來自己的副將,命人將蕭鸞帶來的馬匹安置好。蕭鸞也側過了頭去,點了一人出來跟隨。

那人越眾而出,口中連做呼哨聲,手中長桿一撒一揮,馬兒們就乖乖的跟在那人身後,竟無需其他人手。

“真是神乎其技!”沈以逸驚嘆道,又問,“這是在北狄草原長大的人?”

蕭鸞勾唇笑了笑,回道:“是我在外結識的夥伴,如今為我所用。”她既然說了為她所用,就自然屬於成王的下屬,相當於上了一個保證來。而沈引玉如今也是蕭鸞的下屬,為她所用。沈以逸便笑了笑,又恭維幾句,就翻身上馬,朝前領路了。

蕭鸞等人也上了馬,他們路過了霍慶山,蕭鸞指了指沈引玉,霍慶山朝她搖搖頭,示意自己也不清楚,蕭鸞便不再做其他表示。一行人去也去得極快,沈以逸偶爾回過頭,之間蕭鸞一馬當先,而身後她所帶來的那些異族們結成馬陣,緊緊地跟隨在蕭鸞身後,不緊不慢,似群星拱衛,又隱隱地將她守護起來。這些人馬術嫻熟至極,目光堅定,顯然都是忠心耿耿又身經百戰的好手們。

“倒是個好命的。”沈以逸輕笑一聲,就不再理會了。他坐擁天懸關,手底下的人或許比不過這些人精銳,但數以萬計,又有的是精兵,自然不會將這區區數十人放在心上。

一行人快馬加鞭,自天懸關大門而去。只聽得馬蹄陣陣,便如狂風一般,掠過了正要出城的商隊身邊。商隊不敢驚擾貴人,因此都停下了腳步,在一旁乖乖等待著。蕭鸞掃了一眼,只見馬匹帶過的風吹起了蓋在貨物上的油布,牽起了一條細縫,柔軟的絲綢在她眼前一晃而過,絲綢華美耀眼,掩蓋住了下面暗沈的光。

作者有話要說:  爭取2章內把本卷劇情結束!要繼續上班,今天比較忙,就不編小劇場了,謝謝大家,(づ ̄ 3 ̄)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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